“一杯美式冰咖啡加柠檬,一杯意式拿铁少糖。”我向店员点完之后,领着袋子站着公园门口。
看了一眼时间离九点差十分钟。
再等一会芬妮也应该到了吧,她向来准时准点。
在时间上,因为我早到的习惯,有时候太早反而被芬妮唠叨过些许。
远处公园人流缓缓增多,人们洋溢些许笑容。
或许正是压力,疾病,贫穷等裹挟之下,酒吧,游乐场这些娱乐设施才会显得更加重要吧。
芬妮在我身后轻轻拍了拍肩膀。
等待的对象出现,浅蓝及膝的网格纹路的长裙,淡红于蓝相间的上衣衬衫,天蓝的领带作为点缀,相比较妄想新星那套略显保守,仍然能展现出芬妮不赖的衣品。
衣服点缀了人,还是美人彰显衣着?
或许自古以来都是个矛盾的问题。
她玩笑般问道:“此良辰好景。”
“更与和人说?”
“哈哈。一问一答倒是有点像辰星那人的感觉了。”芬妮递给我纸袋子,里面装着些许甜点,接着说道:“才不是关你呢,只是这么多本小姐有点吃不完。”
我笑道:“谢谢。那大小姐,你的回礼。”语毕递给她刚买的饮品。
“你的那份怎么是柠檬味的啊?”
我略感疑惑:“喝美式咖啡掺着柠檬不是常规操作吗?”
“不行!总之,你不准喝柠檬薄荷之类的。”
这妮子今天怎么这么怪,是不是生病了什么的。我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也不烧啊。”
“你,你干什么?”芬妮似乎是被我的行为吓了一大跳,绯红慢慢爬上了她雪白的脸颊。意识到有些失态,芬妮直
接喝了一口拿铁,然后半推着我向游乐园走去。
进了游乐园之后,芬妮老远看上了那台跳楼机,非要拉着我一起去,结果就是——
“唔呃。”我扶着一旁栏杆干呕,头晕目眩的感觉迟迟难以消退,心中还残存着失重感带来的强烈副反应,“重回大地的感觉真好。”
“噗。”一旁的少女看到我的样子反而有点笑得合不拢嘴,“堂堂分析员,居然还怕这种事情,前安保部部长也有自己的弱点吗?我还以为你们有过高强度失重训练反而不害怕这种东西。更何况你也是为数不多上过……”芬妮意识到我对这种东西持有强烈排斥感的原因,停下了话茬。
“只要去了空间站,没多少人会想再上去一次的。过山车这种失重感还勉强能接受的,虽然后劲也不小。”我颤颤巍巍站直了起来,接着问道:“好了,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芬妮作为和我相处最久的天启者之一,应该不会不知道我在太空站上发生过什么事情。
联合公司舍不得AI和太空站全自动生产的技术,严禁安保人员破坏智械。
智能AI自我意识产生,蓄意谋杀安保部大部分成员。
只有我一个
人勉强捡了半条命回来。即使在那之后,我仍然接受了近半年的神经切除和心理治疗,才能勉强适应现在的生活。
“抱歉。”
“那边的摩天轮怎么样?还能俯瞰零区的大部分景色。”我指了指远处的那个看起来挺浪漫的建筑,“之前和茉莉安见过一座报废的,倒是想体验一下新的。不过芬妮你怕鬼吗?”
“哈?哪个人设计的去摩天轮的最短路径是进鬼屋啊。”
工作人员递给我俩两只大号手电和一张平面地图,说是找到正确的路线才能正确顺利出迷宫,如果迷路或者失败了就只能让工作人员领出来了。
阴暗幽森的空间,散发出阵阵凉意。
“设计的通过率大概是多少呢?”我问了一下工作人员。
“30%。”
“这么低啊,芬妮我们要不要选择绕道。”
“呵呵,区……区30%的通过率,本小姐要做速通第一人。看我干嘛,才不是害怕,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就……就是在空间的认知上比较弱罢了。”
“行。”我伸手挽住她颤抖的手掌,她还没进去就出了不少薄薄的冷汗,“那走吧,我带路。”
渐行渐远,在过了几个弯之后,门口传来微弱的光芒已经被吞噬殆尽。
看样子第一幕场景是一座废弃的医院,雪白的大厅和一闪一闪的应急灯倒是有点熄灯停电世界树公司的样子。
“啊!”墙上掉下的假死人头,吓了芬妮一跳,她紧闭双眼,两只手死死抱住我的胳膊。
我拉着她找到了一处还算能坐的吱呀作响的椅子上,说道:“芬妮,别怕是我。”
“我不要,只要我不睁眼就没有鬼。”
这是什么唯心主义无鬼论?
漆黑的环境,本来就容易出现“鬼打墙”事件,再这么闭着眼走,怕不是真的要在原地打转了?
也难怪成功率这么低。
我看了一眼地图,思考出路和解决办法。
一个人的恐惧往往源于外界,他人的干扰和环境的塑造,对黑暗和鲜血的恐惧是可在人的本能中的。
“恐惧是会传染的”,一位安保部前同事曾说到,“如同腐烂的苹果,一传多,定会腐烂整个群体。而面对恐惧的办法,交谈还有疼痛。”对于手足同情的队员,我自然不会用后者,那只有前面的法子了。
“芬妮,看着我,别怕只有我。”十指紧握,我稍微用力捏紧了一下她的手,右手拇指指腹和指侧的薄茧,此刻显得更有触感。
芬妮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琥珀金黄色瞳色因为紧张略显失神发散,看我若无其事,她问道:“分析员你,为什么不怕?”
“在我小的时候,楼中有对夫妻,十有八九会吵架,小到砸东西,大至受伤流血。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尽管吵得再厉害,第二天也会在外人面前装做无事发生。有一天晚上,他们吵架,我害怕极了,现场血液飞溅,玻璃碎的到处都是,索性就报了警。那时候的我,真的害怕到极点,比你现在还要害怕(我皱着眉头,轻轻梳了梳芬妮的略微炸毛的金黄秀发)。可是警察来了后,被其他街坊邻居劝走了,而这对夫妻停下争吵,对我说的话到现在都记得——‘你真蠢。’”
我坐到芬妮身旁,抚着她的背,像顺毛一样安抚着这只兔子,大小姐的心率降了下来。
我接着说道:“我想呀想,一直都想不明白,到现在也对尖玻璃等锐利物有许恐惧。直到后来,上了空间站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怕呢,人各有惧,有些来源于自己童年经历,也有些是人的本能。害怕只是大脑深处保护自我的一种本能。当你哪天有种责任或者信念,超过了自己潜在的本能,你就不怕了。”
“莎士比亚:‘吾爱他,胜过自己,那……’”芬妮低声说道什么。
芬妮突如其来一句,我有些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怕了。”芬妮深呼吸了几下,站了起来打个响指,两人手中的电灯更亮了一些,近乎接近军用级别的手电了,“没想到天启者的能力居然还能在这里发挥用处。”
这次,她向我伸出了手,道:“走吧,不怕鬼神的分析员。”
“喂,这都什么称号啊。”
虽说是用了些许作弊的技巧,顺利走出了鬼屋,用时还是目前最短的那组。
最后结束的时候来到监控室,看着其他进入游玩的队伍吓得团团转不得不放弃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许自豪感。
也多亏了芬妮用电流轻微点亮(破坏)些许设施,为破解迷宫提供了辅助,才能这般迅速通过。
芬妮选择了万圣节装扮的狮子王玩偶和奖券(安卡希雅可能会馋哭吧)。
我原本选择了一台不算昂贵的dv,被芬妮强烈要求换成别的,理由是什么拿着这种夜视dv的最后都死的很惨乱七八糟的。
最后还是换成了老式的拍立得,并麻烦工作人员给我俩拍了张照。
“就说我和分析员很有默契吧。”芬妮身体前倾环着我肩膀对着镜头比着手势,我露出惊讶神色。
工作人员的抓拍也很到位,没有出现人像模糊重影。
大概率是越喜欢照相的人,上镜效果更好?
照片中的芬妮总是有那份自信与魄力。
好了接着就是最后的目的地了。
夕阳余晖下,摩天轮缓缓升上天空。二十分钟的周期,到顶端恰好是一半的时间。
时机已到,我翻出包中的礼盒,递给了芬妮:“你的回礼。考虑到你的电磁能力,我花了点心思的防强电流机械表。”非磁性材料组成和建议的防磁机芯,浅金色的光泽在夕阳下淡淡发光。
虽然现在的科技水平已经很少使用到手表这种东西,但作为“上一代”的休眠冷冻人,我对此还是十分青睐。
况且芬妮战斗中电爆磁化的设备也不在少数。
金发少女结果机械表,呆呆的看着,过了稍许,才望向窗外。
零区的日光在雪白的色调散射下,刺眼但又安静。
芬妮伸出手指,绕了圈自己的秀发,露出了一个较为凄惨而又甜美微笑,开口说道:“你还是打算走吗,离开世界树?”
“?!”我如鲠在喉。
少女的眼波流淌,两人心中自是杂陈,我没有接下去,静静等待她的倾吐。
“他们说我的神格是赫拉,那个传说中要强,妒火中烧洞察一切的天后。说实话,我并不在意这些,外界评价如何,我心中自有一杆天秤。参加瓦尔基里比赛也好,加入海姆达尔也罢,看似要强,其实我从来都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些什么,也不在乎什么第一名,‘万钟于我何加焉?’,吭,就算得到又有什么作用呢?谁又会真正关心赞扬我。(芬妮弹出一道电火花,看了看然后捏碎了金黄的电弧。)”
我站起来,从略微摇晃的缆车上走过去,坐到了芬妮的身旁。
少女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你刚来的那段时间吧,说实话——挺累的。公司上下一团糟,后勤还未整风,肴的衣服风波,里芙还心心恋恋复仇复仇,瑟瑞斯和辰星不知道那根筋抽了。人待我何?亦待人何。那时候的你像是个摄像头,眼神中有时刻想要离开世界树的打算。冷清,随时撒手离去。仿佛是在看世界树公司等死一样,仿佛它注定活不过一年。星期三不知道,陶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她扭过头转向窗外去,没有看向我)
“唉,可是后来你变得拼命了,不是那个发布‘网络暴力真可怕的’看客人。那个主动冲在一线,硬抗子弹和污染的人。受伤了就从胸前的防弹插板上抠下污染物的弹片,然后还不要命了地跑着。呵呵,也就是那个时候吧,其他人一瞬间都改变了一些。但你的眼神还是没有多大的改变,更多的只是准备离职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确实,我把希望寄托在入职半周年后的下一次任务,希望这次不再是个工具人和摄像头了。
掐着时间算,出任务的时间点,应该是上一代已经消失文明的“过年”吧。
谁也不想在这个喜庆的节日,被不当人对待吧。
芬妮为了我已经做的不少了,或者说前期我能支撑下去多半是因为她的相伴。
可是再怎么留念,外界压力还是已经将我逼到阈值。
和晴的那次任务虽然印象不错,但并不能挽回全部,遗毒问题属实不小。
“我会好好考虑的。”
少女把适才拍立得的照片递给了我,照片的背面已经用水性笔写上了她的签名,整齐的隶书,和收尾落笔略带一丝张扬的延笔。
很有特色的笔迹。
“几天后的任务,如果你回来的话,别受伤。”少女把其中三个字咬的很重。
“嗯。”
夕阳的最后一束光芒落下,摩天轮到达顶峰。
—— 完 ——